間奏敘舊

上到二樓,我看到了周氏兄妹,我想既然先遇到周若晨了,就搭話聊天吧!
於是我追上周若晨跟周若曦的步伐。

「那個...」但我看到周若曦那警戒又冰冷眼神後,卻楞得停下腳步。

我鼓起勇氣道。「周若晨,等一下。」

只見周若晨也只是淡淡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後離開。
   
我生氣的碎念著:「他們是怎樣阿...看了真是窩火,嘖。這樣,我還是去找李潔了。」
    
於是我傻傻地蹲在李潔房門口等待著...

「小庭...小庭你怎麼了?」

「嗚...不小心睡著了...」

「呼,我還以為你不舒服呢,怎了,找我有事嗎?」

「嗯...只是想找你聊聊天啦。」

「哦,那我們先聊天吧,我等等再去洗澡!我們去大廳吧。」
隨後李潔就先行下樓了。

我從樓梯上下來,就看到李潔捲曲在沙發上。
我心想著才幾分鐘的時間,她就睡著,但也是,今天折騰了一天了,我剛剛也是在她出房門前不小心睡著。
我安靜地走到她身旁坐下並靠著她。
她立馬驚醒推開我,因為太突兀害我重心不穩跌倒在地。

「...那個,對不起、對不起、對不起」李潔抱歉聲越來越小。

「沒事啦,其實我有注意到,只是沒想到你情況這麼嚴重...」我邊說著邊爬回原位。

「你,你在說甚麼?」

「你有帶著手套又排斥和人接觸,我想是因為圈子的關係吧。」

「......這個。」

「我們都是圈子的人就挑明吧,好嗎?而且我也看到不少像你這種的人。」

「你...你不會看不起我嗎?」

「不會,我們都只是為了生存。」

為了生存,即使表面光鮮亮麗,但這背後卻是用許多犧牲而達成的。
需要用身體、需要用手段,才能獲得工作,才能爬上高位。


「所以你也...」

「嗯...你說呢?」我衝著李潔展現笑容。「我還是有原則在的,只是路不太好走就是了。」

「你有考慮看心理醫生嗎?」

「我...我不知道該看誰。」

「那我可以介紹給你,我有認識幾個。你的強迫症不好轉,我想你手或者是身體的傷口永遠不會好,女人留疤可不好看呢!」
「...我有這麼明顯嗎?那你也...看過嗎?」
「因為我是圈內人,所以我看的出來,我倒是沒看過,都是朋友或者是一些交情不錯的前輩介紹給我的,我還有查過一些評價,所以只留幾個介紹給人用的。」
聊到這邊,讓我不禁回想了當時的情形──
      雖然她們介紹給我是要我治療心傷,說我這樣有點可怕,但是我沒問題的,我都會一直擁抱著它。

「原、原來是這樣。我這情況你甚麼時候發現的。」

「從你揮掉我的手那刻,看到你有戴手套,我就確定。」

「原來....」

突然的沉默降臨,或許我也在等她告訴我她的不安吧。

「你、你不會害怕嗎?」

「我一想到你被抓來這邊時的恐懼,就覺得自己只是小CASE,在圈子裡都聽聞過那種事情,你又是在那種狀態上...」

「我、我在旅館接待客人,照理說應該要在旅館床上,但是醒來卻是在別的地方,那瞬間......」我看到李潔脆弱的顫抖著身子,聲音也開始有點哭腔。

「真的以為自己被賣掉了...雖然看到周若晨、周若曦時,我真的安心很多,小庭,告訴我,我該怎麼辦?我喜歡攝影阿...可是,我不想待在那種地方。」

「這圈子就像世界的縮小版,就算你選擇別的路也會是這樣的。」

「.....我...懂。」

看著李潔眼眶含著淚的樣子,我一派輕鬆地往後靠。

「不想待就不要待阿,世界這麼大,一定會有你的容身之處。」我稍微觀察了一下李潔的反應後,繼續道。

「如果阿,你真心喜歡攝影的話,再苦也要吃下去喔!我呢,在這上面也花費不少心力,例如建立原則。雖然花了有點久的時間,但是我爬到這了,也能轉戰去演藝圈了。」


此路不通就要自已挖掘新的道路,開闢的過程一定很辛苦,
但是你完成後,你的路也會走得更順。



「我...」

「你要的話,我能幫你,你要甚麼模特兒,我給你朋友價或者幫你找人,如何?」我衝著她微笑著,這是我能幫助她──
        我只能幫你這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。

我看著李潔稍微鼓起勇氣,微微顫抖的身子緩慢靠在我身上。「...真的太感謝你了,小庭。」

「朋友一場阿,希望你能恢復到像小時後那樣,我們的交際花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加油,我會默默幫助你的。」

「...好。」

「那個,我們出去的第一件事情,能陪我去看醫生嗎?」

「當然。」

提起勇氣踏出了第一步,這是件很不簡單的事情,
身為友人的我只能給予你一些勇氣和支持,讓你再往前跨。
我真心希望能恢復原本的你。


「那個...你對當初的那件事情...釋懷了嗎?」

「已經過去了。」

「你沒釋懷對吧?」

「不會癒合的傷,我只能面對它並接受它。」

「一起看醫生癒合它吧?」

我只淺淺的微笑著,不予回應。

「小庭,這樣好嗎?難道你去演藝圈是為了「語蓁」?」

「為了她也是為了我。」

「...是嗎?為了不忘卻她嗎?」

「不可能忘卻的。」

「那個...你有恨過我們嗎?」

「誠實的說,有喔,但是長大後就明白了,我當時也傻在原地,大家也是,就連逃避問題而說出那種過分的玩笑話...」我帶著釋然的表情對李潔笑道。
「現在我都能理解。所以我誰也不責怪了。只是阿,看著唯一的親人在眼前溺水死去,這陰影反而導致我有恐水症就是了。」

「這樣啊...這樣你也很辛苦吧,難怪你很少接需要接觸水的CASE。」

「哈哈,你真的有關注到耶。經紀人也覺得這樣投資報酬率不符。」

「你...」

「沒事的,再惡化我會去看醫生的,真的,別擔心我。覺得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去洗澡吧?」

「...嗯,好吧,我們明天再聊,希望我們明天就能出去了。」

「希望如此,走吧,上樓了,你先洗吧。」

我和李潔一起離開沙發,也牽起她的手上樓。
這一次,她沒有甩開我了。


我知道這是她接納我的意思,
但,我也知道我剛剛很過分,
私自的開頭、自私的結束話題,但是...
請原諒我。
我沒有那個勇氣扒開傷口檢視著,我不想一再地回顧那畫面。
我更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,
其實我沒有完全的擁抱它.....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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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自個房間後──
      阿...真是一團糟阿,
      不只莫名其妙被困在這,這裡氣氛也太糟糕了,
      不知道經紀人找不到我會怎樣...


短促的鈴鐺聲──是我拿出口袋裡的鈴鐺手鍊造成的。

我看著鈴鐺手鍊堅定地想──
      不管怎樣,我都會撐下去。

突然,傳來一陣敲門聲。

「那個我洗好了,看你要不要洗,那我回房休息了。」

「好,謝謝你喔。」我大聲回應讓她聽見。
我想潔潔兒應該會自己沉澱心情好好休息吧!希望她不會多想。
於是我又起身離開房間,去洗澡了。

「意外浴室裡面居然有放浴袍...」

我洗好澡穿著浴袍捧著衣物,正要要回房間時,碰巧看到周若晨從房間出來。
我們相望著,可是我一想到不久前的事情就不開口了,我移開目光打算越過他回房。
但是當我越過他的同時,他拉住我的手,我反射性地看向他。
只見周若晨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

我轉過頭,打算甩開他的手,不料他握更緊。
我只好再度回過頭來看著他。
可是──
      可惡,一想到那時的反應...就不想理你。

我只能怒瞪著他,不斷嘗試甩開他的手。
這段僵持中,他不開口我也不開口,但我還是妥協了...
   
「唉。」好吧,就談一談吧。

我挑起眉,指著他背後的門意示著去他們房裡聊,但他卻搖搖頭不說話。
得到答覆後,我反握住他的手往我的房間走去。

「說吧。」

「嗯?不是你有話要跟我聊嗎?」

聽完周若晨這段話後,我稍微尷尬,因為我忘記最初是我找的。

「......也沒甚麼,只是想找人閒聊。」我不禁對自己問道:為什麼我當時會想叫住他呢?

「喔...那、那就好,那個......剛剛抱歉了,因為...」

「不用說了,我知道,是若曦對吧?」

「嗯...我得先顧好她,其他事情再說。」

「真不知道你是妹控還是責任心強阿...」

「畢竟她是我僅剩的親人了阿,能保護當然要保護好。」

「還真敢說阿...」這時我坐到床上,鈴鐺手不小心從懷裡掉了出來,我失神的拿起來──

      如果是我......
      是阿,我也會保護好她,唯一的親人。


周若晨隨後也坐到我旁邊的位置上。

「你還留著阿...當時我陪她時,她買給你的生日禮物。」

「當然!!!這是我和她的連繫阿,我不可能把它丟掉的!!!」

「如果她還在...「語蓁」......」

聽到這聲「語蓁」,我只能沉默不予於回應,因為我明白這是叫她而不是我。

「就算你跟她相像,終究和她是不同人啊...如果你妹妹還在的話...」我看到周若晨稍微失焦的雙眼看到空氣,我知道他在回憶著跟我很相像的妹妹。

「如果她在的話,那今天應該不是這樣了。」

周若晨思考了一下,我也不急等待著他回應我。「或許吧,我想她還在,我跟若曦也會走上不同的路吧?」

我忍不住的「噗哧」笑出來。

「是的,依照她的個性,一定拚了命叫你不要寵溺著若曦,看看她現在像個洋娃娃似,哦──」我睜大眼睛,腦袋裡冒出很糟糕的想法,指著周若晨道。「原來你有這個癖好!!」

周若晨慌慌張張地擺著手。「等等,你誤會大了,你明知道的,不要亂誤會啊!!!」

「哈哈,好啦。」我笑著,也小心翼翼的把手環放到相框旁邊。

周若晨見狀,看向相框。「嗯?相片...你帶來的?」

「不是喔,是放在這的。兇手夠惡質對吧?被抓來這就算了,還要被逼著面對著過去的回憶。」

「......我們都是受害者阿。」

「但,即使這相片勾起難過的記憶,我還是...衷心感謝他帶給我相片,但......」我難過的縮起雙腳,讓自己捲成一球坐在床上。
「多久了呢?沒看到自己跟她站在一起?即使照片中的我們還小,但是我和她站在一起,就感覺她在我旁邊阿...如果我們都長大成人了,那現在我跟她的髮型還會一樣嗎?當我們站在一起還會有人認不出來嗎?」

「我一定會認出來的。」

我心一顫的轉頭看著周若晨,他那雙認真又肯定的眼神看著我。
周若晨這句話說得很堅定,我回以驕傲的微笑,沖淡了些哀愁,想想剛剛自已有點可笑。

我一派輕鬆又挑釁著他道。「難說喔,你也知道她的興趣吧!」

「但是我一定會認出來的。」周若晨再一次的肯定著。

「好好好,你認得出來。如果她還在的話,我們倆說不定在圈子裡就會有甚麼──稀世姐妹花稱霸影壇模特兒壇呢!你說呢?」

「我相信你們可以的,果然,你接演戲的case是...」

「嗯,但要請你明白一點,這不只是為她,更是為我...好啦,你該回去洗澡照顧你妹了吧?」

我凝視著周若晨,我明白他還打算在跟我說些甚麼──

他責任心太重了,會因為我是「語蓁的姊姊」這身份而想攔在身上,
我不想聽,我能照顧好自己,我只會是我。
我跟周若晨交集的只會是「語蓁」而已,同為思念的夥伴而已,僅此為止。


「好吧...那我先回去了,晚安。」

「周若晨,別擔心我,晚安。」

周若晨停頓一下後,又邁開步伐。

「喀。」的一聲。

門關上了。
我目送他離開我的房間後,總覺得鬆了一口氣──
      我啊,後悔找他聊天了,我怎麼變懦弱了呢?
不久又傳來了一陣敲門聲,我皺著眉──
      嗚...會是誰呢...可是有點睏了。

「哪位?」

「是我,葉承君。願意和我聊嗎?我會在大廳等你。」

我失神的看著門,而後轉頭望著相片──
      ......是君大啊。
     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和葉承君說話,但...總有該面對的時候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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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樓上下來,看到葉承君坐在大廳的沙發上,眼神放空的盯著桌面看。
我默默地坐到葉承君的旁邊。

「就聊一會吧。」

葉承君看到我坐到旁邊後鬆了一口氣,他苦笑著往後躺。

「沒想到你會和我聊一會呢。」

「因為我想你也會不安吧。」

「我時常在想我們會以怎樣的形式再見到面,沒想到是這樣呢。吶,離開孤兒院後,你......」葉承君深情脈脈的盯著我看。「有想過我嗎?」

我突然覺得難以呼吸,胸口刺痛著。「原來你還惦記這件事啊......都過去式了,別提了。」

當時,孤兒院因為我們是最後一批,又處於破產階段,撐到我們差不多成年之後,把每個人全踢了出去。
我們就這樣各奔東西,而我也直接離開他們,不留一絲訊息,因為對當時的我來說──
      在這間孤兒院裡充滿了悲傷。

「我很想聽聽看你的理由,我無法接受,任何訊息都不說,就這樣強硬的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。」
      
「我...我覺得彼此的新生活不該被過去絆著。」我頓了一下,選擇了話語才繼續道。「我明白你會追逐新的事物而不斷往上爬。」

「就算如此,我也不想放開你的手。」

「是嗎...」

我低下頭把玩著自己的頭髮,我分辨不出他這句話的真實性──

就因為身處黑暗太久,
就算是佛陀想救贖人而降下的蜘蛛絲,我也會懷疑許久,
我會為了不瘋掉,會毫不猶豫的剪掉它。
我不會向神明祈禱,我也不會向人求助。
我不相信任何話語,因為每句話語背後都隱藏著許多思緒。
人啊,都是貪心的、自私的。
總是想著魚與熊掌都掌握住,天才或許能掌握住,可是...
我啊,
是個庸才。


「我們都身為孤兒,都能明白這世道的黑暗。我現在的圈子很亂、很可怕,我為了走上這條路,只能小心翼翼捧著它,我明白我的能力在哪,我相信你也知道,所以阿...」
我吞了一下口水,才鼓起勇氣繼續。「我無法兼顧你。說明白一點,我只能一心一意在這上面。你也知道我重視的是甚麼。」

「...我,我無法接受你當時的不告而別!那現在你也穩定了吧?我們能...」

「不!我還要邁向演戲!!!」

「沒必要吧!」葉承君生氣的對我大吼。「你不是楊語蓁!!!」

我難過得忍著眼淚,今天和我對話的人們都對我說這句話。

「也不可能成為她,即使你跟她相像又如何?你們不是同一個人!」

我只能帶著微微地哭腔回應他。「是阿,不是同一個人,只是相像,只是...你明白我重視著甚麼。」

「...我搞不懂你啊,放下她不好嗎?當好好的模特兒也很穩定,為什麼要轉戰演藝圈?」


我一直以來都知道──

      你,葉承君,從來沒懂過我。

我難過的繼續說:「你有聽過一個傳說嗎?說著雙胞胎出生前,其實是同一個靈魂,只是怕孤單、怕寂寞而分裂成二個,我們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個。」

我控制不住眼淚,眼淚只能不斷的從我眼眶裡流出來。

「她在我眼前死去時,這打擊對我來說真的很大,看著自身的另一半消逝,覺得自己少了一半。那種心情、這種空虛你是不會懂的,因為你始終如一。而我,現在相信她是回到我的身體裡,我們的靈魂合在一起,不然...」我轉過頭用忍不住淚水的雙眼看著葉承君。
「我心底某一處怎不停的對我哭喊說著要演戲?所以我已經走在這路上了,即使未來充滿著修羅,我也要做到,為了她,也為了我。你可以不接受,但是請理解我。這是我的自私。」

「我是不是永遠比不上她嗎?」

我撇開頭,只能沉默不語當作默認。

「那就在這邊時,暫時忘掉好嗎?身為一名模特兒,或是演員。」葉承君覆上我的手。

「對不起。」我抽離了我的手。「我先回房了。」

當我起身時,卻被一股力道拉回去。

「我...讓我任性一會吧。」葉承君把我拉進懷裡,緊緊抱著。「我知道你都給答案了,我還這樣,但是,讓我...讓我...」
身子無法動彈,我就像是人偶般被人擺佈,腦中也不斷重播著以前在孤兒院的回憶,而我只能流著眼淚,沒有一絲尊嚴地被他......──



我,恨死身為女性的我、懦弱的我,
我,只能處於被動...無法反抗。
吶,你知道嗎,
我,憎恨著你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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